4。婚礼
陆拓和陆经豪的到来并没有给东芹的生活带来什么动荡,事实上,他们甚至
没怎么和东芹说话。
学校刚好放暑假,东芹每天的生活变得极其规律。
每天早晨八点起床,早饭会送上楼,然后她就开电脑上网,耗上一天,然后
晚饭才下去与他们一家人共进晚餐。其他时间,她没有任何机会见到陆家的人,
甚至包括左少芹。
晚餐时间,也向来是她一个人默默吃着,对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似乎根本
没有她插嘴的份,偶尔陆拓和陆经豪会和她随意说两句,也是不痛不痒的问候。
左少芹近段时间春风满面,再过三四天,她就要和陆经豪补办婚礼了。
对于一个三十二岁,风华渐衰的风流女子而言,能找到一个满意的归宿,已
经算幸运。何况她丈夫有钱有势,儿子也那么大了。
一个女人该享受的幸福,她是不是都已经体会到了呢?
东芹想,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不公平,她这样的要被世俗完全唾弃的女人,
最后却得到了一般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做一个善良的人,等待被神拯救,
那只有白痴才会去做。
婚礼举行的前一天傍晚,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敲门。
东芹有些疑惑地看着门口站着的少年,是陆拓,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对她笑
吟吟地,耳朵上的钻石耳钉闪闪发亮。
「我可以进去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偏低沉类,和他父亲陆经豪很像。
东芹无声地让开身体,他走了进来,把袋子放去床上,四处打量了一番。
「姐姐你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啊,这个房间一点都不像女孩子的卧室。很清冷
啊……」
他感慨着,伸手摸了摸窗帘,清一色的墨蓝,白白的墙,光光的地板,简直
像一间囚室。
东芹笑了笑,「东西多了,我会觉得烦,这里很干静,也很舒服。」
陆拓回头把袋子抖了抖,「妈叫我把这套礼服给你送过来,明天她和爸的婚
礼,希望你能穿着它。今天早晨刚做好的,你试试看。」
东芹摆出正常少女的欢喜模样,急忙打开了袋子,掉出来一件纯白的小礼服,
裙摆上点缀了许多珍珠,微微露肩,腰后坠一条长长的纱。
很梦幻的造型。
东芹的第一反应是丢出去,她在脑海里想了半天平常人的反应,然后迟疑着
把那礼服贴去胸前,微笑。
「好……漂亮的衣服。谢谢,我很喜欢。」
陆拓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满意,歪头笑吟吟地说道:「怎么不换上看看?尺寸
不知道合不合适。」
东芹急忙点头,「啊……是啊。那你等下,我去换……」
她抓着衣服就往后面的浴室走,陆拓忽然快步跟上,绕过她,长腿一伸,挡
住了浴室的门。
「就在这里换吧,怕什么。弟弟你也要避嫌?」
陆拓摆出伤心的模样,「我们一直都没见过面,我那么期待。可是姐姐你对
我好冷淡,我回来那么久你都不和我说话!」
东芹实在想不到他居然会这样指责自己,愣了半天才笑道:「你多想了,或
许你从小在意大利那个比较开放的国家习惯了。其实东方人感情是很内敛的,而
且……我们不是小孩子了,换衣服……这样不太好吧。」
她很想把衣服丢了,然后让他赶快走,但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要这样做,除
非她想被人丢出去,饿死街头。
陆拓不说话,歪着脑袋看她。
东芹实在没办法,只好走去床边,静静解开衣服扣子。
一颗,两颗……她的内衣露了出来。
陆拓忽然眯起了眼睛,眼神如刀,锐利无比。
他仔细打量着东芹的表情,试图找出一点类似羞涩无奈的神情,但她的脸上
只有平静,冷漠,甚至是……死气。
似乎对在男人面前换衣服完全没有任何不习惯。
当她要解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陆拓忽然叫了起来。
「好啦!我和你开玩笑的!姐姐你怎么就当真了?」
他走过去将她的衣服一提,把她半裸的身体盖住,低头在她脸上一吻。
「你先去试啦,我在这里等你。」
东芹默然看了他一眼,提着衣服进浴室去换,然而身后却阵阵发麻,似乎被
什么东西死死盯着,毛骨悚然。
婚礼如期而至,婚礼舞会就在陆家一楼那个大厅里举行。
那里多加了一条长长的金色餐桌,上面铺着半透明的桌布,放着一篮篮的鲜
花与美食。
乐手们拉着欢快的舞曲,场地里许多人围着穿着豪华婚纱的左少芹纷纷祝福,
她的脸远远看上去笑得开心极了。
东芹坐在台阶上,盘子里是精致的法式鹅肝。
不知道那些欢笑着祝福的人群里,有几个是真心的?她想,刚刚还有两个年
轻的少妇经过这里,嘴里嘀咕着什么呢。
他们是嫉妒?还是干脆恶毒地诅咒?
三十多岁的女人,即使美丽如昔,却也抵不过十几岁的天生娇媚,年轻是一
种太完美的本钱。
刚才那两个长舌的少妇又绕了回来,端着酒杯在楼梯下面寒暄,谁都没注意
到坐在拐角的东芹。
「听说那个女人以前跟过好多男人,前两天还把以前和男人生的孩子带了过
来!真不知道陆经豪怎么想的,他那种身份,居然还要一个拖油瓶的老女人!」
「嘘!轻点!」
另一个少妇不经意地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放心大胆地说道:「她有本事
啊,这下嫁入了豪门,一辈子也不愁了,还给陆经豪添了个儿子呢!你真是的,
这哪是婚礼?本来就是陆经豪炫耀的场合。再说,那女人的手段还真是高,听说
那拖油瓶是个丫头,才十几岁……哼,老的不行了就让小的上,不过这么回事罢
了!」
「还有这种事情?太恶心了吧!」
东芹听她们在下面大惊小怪,慢慢吃了一口鹅肝。
恶心的,应该是这些妄加评论的人吧,什么都不清楚,在后面到处散播谣言。
人言可畏,流言就是这样来的。
「原来是张阿姨还有陈阿姨,刚才听声音就觉得像。好久不见了。」
陆拓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东芹一惊,手里的盘子差点就要摔出去。
下面那两个少妇显然也被吓得不轻,脸色惨白地看着陆拓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笑吟吟地,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对了,我还没介绍,这位是我姐姐,左东芹。姐姐,你怎么一个人躲这里
吃东西?」_
他把手放去东芹的肩膀上,满意地看着那两个少妇脸色剧变,匆匆打了个招
呼就仓皇而逃。
「你不生气吗?她们这样乱说。」
陆拓坐去她身边,从盘子里拈了颗樱桃放嘴里,神情有一点轻佻,但不算过
分。
东芹想了想,摇头,「没什么好生气的,被吓到的人是她们不是我。」
陆拓笑了起来,颇有趣味地看着她雪白的侧面。他有一双厉害的眼,清澈,
冷漠,仿佛万年不化的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去污染。
东芹觉得自己光这样被他看,就有一种衣服被脱光了,完全无所遁逃的感觉。
说实话,她对这个弟弟一点概念也没有,只是前两天刚认识的男生而已,至
于他是不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完全不在她思考范围内。
他根本是个陌生人。只不过恰好他们是一个母亲生的,如此而已。
「姐姐,」他忽然伸手去捏她的耳朵,轻柔地。她立即起了一身疙瘩,这几
乎成了一种本能,一被男人靠近,她就有反应,无论他是亲人还是陌生人,老人
还是少年。
「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个可怜的人,没有家人的疼爱,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只
知道羡慕。但有时候,我却觉得你这个人完全是空的,似乎并不想真正加入到人
群之中。你说,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贴近,低声问着。
这个姿势已经超出姐弟的范围,他几乎是将她压在墙上询问。
东芹盯着他弧度漂亮的嘴唇看了半晌,轻道:「我不知道,你觉得是怎么样
就怎么样。」
陆拓笑了,他一定知道自己笑起来非常好看,带着一种天真,带着一种魅惑。
他是个非常懂得笑的人。
「姐姐,在意大利,男人要看上了一个女人,会毫不犹豫地追求。我本来觉
得那是一种粗鲁的行为,但现在……」
他低头,凑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东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靠近,再靠
近,想后退,后面却是墙。她无处可躲。
于是干脆迎上,等着他来。
陆拓忽然停了下来,两人的唇几乎碰在了一起。
他们紧紧对视着,谁都不畏缩。
「拓!你爸爸叫你呢!有几个伯伯想见见你。」
左少芹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陆拓猛然放开她,对她微微一笑,抬手将她
耳边插的一朵百合花抽了出来放去胸前的口袋里。
「真可惜,对吗?」
他柔声说着,摸了一把她的下巴,转身就走。
东芹抚上自己的胸口,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陆拓,你究竟想做什么呢?口口声声叫着姐姐,却做出超越亲情的举动。
是不是,对于男人而言,只要是美丽的女人,无论是谁,都有想要的欲望?
她不明白,她的道德观念,早就崩溃了。
没有人教她,除了上床,还有什么方式可以和男人交流。
她静静看着远处明艳照人的左少芹。
她身体里有这个女人的血,它是疯狂的,妖娆的,充满欲望而且不知廉耻的。
她又想起了左少安,她的父亲,他的血灼热而且绝对,不分是非又歇斯底里。
十六年,他们教给她的,除了背叛,还是背叛。
她轻笑一声,把杯子里的甜酒倒在地板上。
身体里涌动着野兽的血,她或许从来也不是人,只是一只发了疯的雌兽。
左家的人,全是疯子。
5。蜜月
婚礼之后,自然是蜜月,尽管东芹觉得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个形式。
第二天,佣人们就大包小包地把箱子搬下了楼。过了一会,突然有人敲门。
「小姐,夫人有事找您。」
小爱的声音永远那么恭敬。
来了。东芹心想,就知道她一定会找自己,在离开前。
「我要和你继父去希腊度蜜月。」左少芹慢慢地涂着指甲油,一面轻声细语。
「留你和拓两个人在家,没问题吧?」她抬眼,眼神陡然凌厉起来。
东芹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等她说下面的。
左少芹哼了一声,「婚礼上,许多公子哥儿向我问起你呢。这一个月够你玩
的,拓是你弟弟,你要多照顾他一点。他比你小一岁,要多让着他……你明白我
的意思吧。」
东芹耸了耸肩膀,「然后呢?你叫我过来,该不会就说两句废话?」
左少芹拧起两条秀眉,想发作,最后却忍了下去。
「好,那我就说开了,反正你我都不是要脸的人。明白告诉你,拓是你弟弟,
永远也只是弟弟。你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趁早打消。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
什么尴尬的事情,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东芹怔了半天,忽然笑了,眼神虚幻。
「你怕什么?你的事情在我身上重蹈覆辙?」
左少芹脸色大变,「你……!你都知道了?他和你说的?!」
东芹说道:「你们俩是亲兄妹,我难道还需要猜吗?名字,长相,习性…
…完全一样。我算什么?是不是乱伦生下的畸形儿?你们怎么没想想带我去
验智商?说不定我是个白痴,说不定我身体里某个部分是坏的,说不定……」
「你闭嘴!」
左少芹一把将梳妆台上的东西扫去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门外噤若寒蝉,没人敢询问。
左少芹用力喘息着,雪白丰满的乳房在衣服下面急剧起伏。
「他对你做了什么?」左少芹突然扑上去抓住她的肩膀一个劲摇晃,「那个
变态对你做了什么?!他一定对你做了什么!不然你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
东芹软软地笑了,笑容出奇地妩媚。
「你说呢?你跟他那么多年,他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才会说真话,这个秘密你
该知道吧?」
左少芹浑身发抖,如同见了鬼一样死死瞪着她。
东芹拨了拨头发,细声道:「你如果没事,我就走了。祝你蜜月开心。」
她转身,刚要抓住门把,身体却被人抱住了。
左少芹抱得那么紧,几乎令她窒息。
「那个畜生!那个畜生!」
她低声说着,语无伦次。
东芹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开口,声音是绵软的,虚幻的,如同天上的云,没
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你哭什么?你离开的时候也没哭,现在为什么要哭呢?」
她的背后灼热而且潮湿,左少芹哭得如同一个孩子,毫不顾忌。
她忽然觉得身体变轻了,似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卸了去,哭声是那么刺耳,
左少芹的胳膊勒得她浑身发痛。
然而,她却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叫做轻松的感觉。
家里两个大人度蜜月去了,东芹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每天的晚饭也
不用出去吃了。小爱会送上来。
陆拓似乎并不喜欢和人一起吃饭,也不喜欢别人干涉他的生活领域。一连一
个星期,东芹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
在她以为一个月都会这么过下去的时候,那天晚上,陆拓来敲门了。
那天,雷雨。
惨白的闪电劈在窗外,所有的电器都不能用。
东芹早早关了电脑,洗完澡就上了床。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
迷糊着瞥了一眼闹钟:半夜十一点四十。
她后来想,自己或许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天的这个时间。
只需要那一秒。一秒而已。
「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说。」
她嘟哝了一句,抓起被子把耳朵遮住。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令她不安,她
睡觉的时候,需要绝对的安静。
然后,门开了,脚步声很轻,走到了床边。
她睁开眼,下意识地回头,唇却被人堵住了,一只手捂上她的眼,一只手抚
上了她的耳朵。
这是一个安静的吻,安静到没有任何情欲的意味。
她没有反抗,没有惊讶,乖乖地由他轻轻撬开牙齿,捉住了舌头。
他的气息是甜蜜的,口中残留着一种酸甜的味道,似乎是水果糖,又可能是
草莓果冻。
他的舌头极端灵活,裹住了就再不放开,一顿纠缠。
东芹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呻吟,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他立即加重了这个吻,
噬咬着她的唇,在她的舌头上摩挲打转,渐渐有了情欲的味道。
他的手从她耳朵上撤了下来,顺着脖子抚摩,到肩膀,锁骨,然后用力抓住
了她的胳膊。
东芹几乎要沉溺在他醉人的深吻中,本能地张开口,乞求更多。
他却放开了她。
「这下,就没有遗憾了……」
他低声说着,在她耳垂上舔了一口。
东芹没有去推他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窗外的雨越来越急,玻璃窗上发出丁
丁冬冬的声响。
忽然一道闪电,将一方天空映得煞白,然后天空发出撕裂一样的声音,整个
房子都震撼了起来。
东芹本能地缩了一下,伸手想捂耳朵。
眼前忽然一亮,原来他将手移开,替她捂住了耳朵。
他的眼睛是闪烁的星辰,抑或者是燃烧的地狱之火?
东芹默然与他对视良久,才轻道:「为什么?」
陆拓笑了,一如既往的天真笑容,眼睛里却藏着作恶的魔鬼。
「打雷了,我怕你会哭,所以过来陪你呀,姐姐。」
东芹低声道:「我不会哭。我不知道怎么哭。」
陆拓挑起眉头,「这还不简单?我咬你一块肉下来,你就知道怎么哭了。」
他张嘴作势去咬她,东芹「啊」了一声,急忙要躲,他的头忽然一偏,唇轻
轻地落在她的脖子上,舌头舔了一下。
「我舍不得咬你。」
他蹭上了床,抓着被子盖上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你来,是想做什么?」
东芹贴着他发烫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颤,本能的反应又来了。她总是不
自觉地对男人的靠近产生反应,左少安的调教实在很完美。
「喔,你别动……嘘……」
他按住她的后脖子,两人的身体缠在一处。
「好吧,承认这事情是很丢脸的……其实是我怕打雷,想姐姐你陪我睡觉。
你别赶我呀!」他撒娇,扭麻花似的缠住她,与她每一寸曲线结合。
东芹双腿发软,他身上的气息令她神魂颠倒。
她喘息着,双手颤抖地去触摸他的胸膛,渴望贴住他的肌肤。
「说了你别动。」
他抓住她的手,拉开环住自己。
「我不想一个人睡,一直都是一个人看天花板。我想有人来陪我。姐姐你难
道不寂寞吗?」
他在她耳朵旁吹气,东芹又是一抖。
「我……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我一直是一个人。」
她的脸在他肩膀上蹭着,这种折磨,太痛苦。靠近了却得不到,得不到,他
却又在诱惑。
「你很痛苦么?」
他按住她不停蹭动的头,低声问她。
东芹「嗯」了一声,「你……要不就出去……要不就……」她浑身发抖,他
却不给她得到。
每一次清醒过后,她都觉得自己死了一次,不明白为什么还要活着。
可是每一次清醒之前,她却忘记了一切。只能选择忘记。
飞蛾扑火的那种无可奈何的痛楚,她体会得太多。
「你吻我啊……抱住我……」
她柔声叫唤,想将两人之间碍事的衣服通通弄走。
陆拓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不许她动。
「姐姐,」他说,「我来,不是想欺负你的。」
她猛然清醒过来,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我是觉得,这样一个打雷下雨的天气,你一定会哭。所以我才来的。我只
是不想让你寂寞。」
东芹觉得自己在往深渊里坠落,她的颤抖忽然停了。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寂寞。不要用你的那些少女心思来随意猜测我。」
她冷冷说着,用力挣扎开他的怀抱。
陆拓盯着她冰冷的眼,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寂寞,那是因
为你已经习惯了它。」
东芹微微一笑,「你呢?打算做救世主?」
陆拓摇头,「不,我打算和你一起寂寞。」
他的眼底泛起一种幽光,仿佛深深的川水中,一丁点的映射。
「我们应该是同类人。姐姐,我不碰你,我只陪你。」
雷电轰鸣,她觉得那些闪电全部劈在自己身上,一片冰冷的酥麻,然而冰冷
里又存在着一种火热。
她几乎要爆炸开来。
信任一个人,只需要一秒。
只有那奇特的一秒钟。
日后回想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
人的心,原来可以复杂到大型计算机也算不出结果。
却也可以简单到,只要一句话,便完全崩溃。
6。烟雾
东芹不知道自己对陆拓而言算什么。一个漂亮的心爱的娃娃?沉默神秘的姐
姐?还是他口口声声说的所谓的同伴?
那天晚上过后,他又失踪了。这一次,他足足消失了半个月。
数数日子,还有三四天左少芹他们就要回来了。
倘若左少芹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情,会不会大发雷霆,真的将自己赶出去?
东芹想,这次是自己没有遵守约定,尽管和陆拓并没有发生除了亲吻以外的
任何行为,但她还是对自己的亲弟弟做了一件世人容不得的事情。
左少芹一定在家里安排了眼线,她虽然很直接,却也精细。
东芹忍不住有些可惜起来,倘若迟早都要被赶,为什么她不干脆大了胆子和
陆拓做点什么呢?
那些礼仪道德对她这种人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是想要一个男人来抱自己,
在到达快乐的颠峰瞬间,觉得自己至少还是活着的。
「我们后天下午四点三十分会到国内机场,你想要什么礼物?意大利这里时
装和香水很不错。」
左少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还算正常,并没有任何恚怒的倾向。
东芹随口应了两声,「没什么需要的,不劳你费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左少芹突然问道:「拓呢?小爱说找不到他,
他不在你这里?」
东芹微微一笑,「我怎么知道?这个月我只见过他一次。或许出去玩了吧。」
左少芹似乎松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柔和多了,「你继父好象找你有点事情,
你和他说两句吧。」
陆经豪会有什么事情找自己?
东芹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叫了一声,「陆叔叔好。」
陆经豪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慈祥,慈祥到仿佛他完全是出自内心来说这些感人
的话。
「东芹,你怎么这么见外?我说了我把你当亲生女儿的,你该叫我爸爸!我
一直想要一个你这样可爱的女儿呢。」
他自己呵呵笑了起来,东芹也跟着笑了几声。
果然是商人。东芹默默想着,无论多么虚假的谎言,他们都能够说得那么精
诚,好象猜忌是你的错,小心眼是你的错,一切都是你多想了。
陆经豪似乎并没有什么别的事,只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之类的。末了才突然想
起来似的说道:「对了,我有点急事找拓,他现在是不是不在家?……唔,不要
紧,东芹你去传真机那里看一下,一会我会发一份传真过来,替我送给拓好不好?」
父子之间联系还要用传真?东芹突然想起来那天似乎听几个佣人说过,陆拓
十三岁开始帮陆经豪打理一些零碎的帐目,俨然是一个有本事的小主人。
她答应了下来,陆经豪又慈祥地说了好些话,这才挂了电话。
这算不算给自己灌迷汤?东芹好笑地想着,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秘密
文件要传真来送,驱使自己一个外人来送信,怕她露馅,便说两句好话。
传真机很快就响了,东芹随意瞄了一眼,长长的一张传真纸,上面完全是空
白的,只在右下角用墨打印出一朵百合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在传真旁等了半天,却再也没什么东西传过来了。
这算什么?东芹想,哪怕他传过来什么毒品交易的细目,她也不会在意,但
完全是空白的传真?那朵百合是一种秘密符号吗?
她不明白,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
陆拓的房间在二楼最西面,东芹先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干脆蹲下来,打算把传真塞进下面的门缝里。
没有门缝!这道门居然完全没有缝!无论是门脚还是门边,都和门框墙壁紧
紧结合,门把是圆的,她连放传真的地方都没有。
东芹愣住,他的房间有什么秘密?这样不光防止别人偷窥,更是把所有的声
音堵绝了。
她越发觉得陆家有些神秘。
再敲两下,依然没有人开门,一定是没人在家。
东芹转身去找胶带,打算把传真贴在他门上。
她不太想见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某种意义上,她算信任了这个人,但信
任并不代表她就想去了解和亲近。
如果说陆经豪的感觉是「假」,那么陆拓的感觉就是「虚」。
一个让她全盘否定,一个让她摸棱两可。
找来了胶带,再过去的时候,东芹忽然发现,门开了一道缝!
里面居然有人?!
她愣了半天,觉得情况诡异,有些不想进去。
「陆拓,」她在门口低唤,「在里面吗?你父亲给你发了一份传真。」
没人回答她。
东芹用力敲了两下门,「你有传真。」她提高了声音,依然没人回答。
她无奈,只好推开房门。本打算将传真丢去他地板上就好,谁知一开门,豁
地一下,漫天白纸飞了起来!
东芹一惊,一直到凉风扑面,她才反应过来,他的窗户没关,外面的风很大,
把他的窗帘还有满地的白纸吹得乱飘。
屋子里很安静,东芹犹豫着走了进来,小心避开不去踩地上的那些纸。
纸上画的是枪,长的短的,横剖纵剖,一屋子的枪支设计图!
东芹觉得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灵光一闪,原来是这样?!
她的脚踝忽然被人用力握住,一拉,东芹立时站立不稳摔了下去。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光顾,她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那人一翻身将她压
去下面,口中呢喃着什么,她听不懂,似乎是外语。
陆拓!她惊讶地瞪着他,他似乎刚睡醒,眼睛是眯着的,一脸的迷蒙样,浅
咖啡色的头发有些微微凌乱,垂在眼睛上,有一种极独特的妖娆魅力。
他还闭着眼,但手却本能地探上她的胸口,揉捏了两下,然后笑了起来,叽
里咕噜说了什么。
她只听得懂一点点意大利语,他说得太快,但还是能听出他在叫一个女人的
名字——依娜。
东芹去推他,他却耍赖皮似的粘住她,身体在她柔软的身上挑逗性地蹭着,
她几乎立即感觉到他抵在自己腹间的那股灼热坚硬。
她来不及张口叫,他轻轻咬住了她的唇,呢喃着她半懂不懂的意大利语,在
她齿间来回嬉戏,呼吸暧昧。
他把头埋去她肩窝那里,又嘀咕了一大堆废话,然后挑高了音调问她:「…
…依娜?难得你这么安静。」
他伸手去摸她大腿,从裙子里探进去,一面笑道:「你用了什么乳液?皮肤
突然变细滑了!」
东芹费力地抓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在做春梦?看清楚我是谁!」
陆拓忽然一震,东芹觉得他浑身肌肉在一瞬间紧绷,似乎随时要敌意地爆发
开,她被这种气势骇住,动也不敢动。
陆拓睁开眼,对上她有些惊惶的眸子。
他的眼里是雾?还是烟?她不明白,那是一种锐利的寒光,透过他眼中的重
重迷雾,直直地打在自己身上。
他面无表情看了她半晌,缓缓把手抽了回来,忽地对她一笑,笑容天真却又
邪恶。
「姐姐你怎么能在我睡觉的时候偷袭呢?万一我真的强暴了你,那可怎么办?」
话虽然这么说,他却依然压在她身上,动也不动,腿间的坚硬灼灼而跳,放
肆地抵在她腹部,似乎更火热了。
东芹吸了一口气,平服紧张的心跳,把手里的传真扬了起来。
「你父亲的传真,我叫了你许多遍。」
淡淡的两句。
陆拓有些懊丧地抵住脑袋,「又来了!难道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吗?」
他飞快地站了起来,伸手把她扶起,用脚把地上那些设计图随意踢去两边。
「抱歉有点乱,我没时间收拾。你将就着坐一会,我去梳洗一下。」
他爬爬头发,又回头对她眨了眨眼睛,「忘了说,好久没见,我很想你,姐
姐。」
东芹到了嘴边的想回去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他已经钻去了浴室。
她只好四周看了看,墙角有三四台电脑,不过形状很古怪,是她没见过的样
式。旁边两台打印机,三台传真机。
而他可怜的床放在另一边的墙角,上面和周围满满地全是枪支设计图,连入
脚的地方都没有,难怪他方才一直睡地上。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呢?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再厉害能厉害去什么地方?
那些图纸,不是漫画,不是杂志,更不是裸体的美女,而是货真价实的枪!
东芹有些不敢往下想,也不愿往下想,她直觉,如果与这个家牵扯过多,以
后一定会麻烦。
陆拓很快从浴室出来,裸着上身,腰间围了一条浴巾,肩膀和胳膊上肌理分
明,腹部隐然有肌肉在走动间显露。
这是一具年少的,经过锻炼的身体,没有夸张的肌肉块,也没有粗鲁的油光,
但看上去却无比的性感有力。
东芹淡淡别开目光,不去多看。
陆拓似乎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尴尬的,抓过毛巾揩了揩湿漉漉的头发,耳朵上
的钻石耳钉微微一亮。
「你喜欢喝茶还是咖啡?或者是果汁?」
他丢下毛巾,找了一件宽大的夏威夷花衬衫套上,然后很自然地褪下腰间的
浴巾,穿上宽松的沙滩短裤。
东芹想,他如果不是故意的,就是完全没想到这些举动是不正确的。果然是
个怪人。
「我只喝白水,凉的。」
她不喜欢嘴里有任何别的味道,无论是甜是咸,每次吃完饭都要用水漱口。
陆拓做了个耸肩的无奈表情,「真朴素!我以为女孩子总喜欢花花绿绿的饮
料呢!」
他去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两个玻璃杯,去饮水机那里倒了两杯白水,笑道:「
这倒像是口渴了喝的,算招待客人的东西吗?」
他见东芹站在那里,不由奇道:「怎么不坐?」
东芹看了看周围图纸的海洋,「不了,我只是来送传真的,马上就走。」
她放下传真,喝了一口白水,转身走去门边,一拉——门什么时候锁上的?
拉不开!
她去转门把,可是这门的构造显然是她从没见过的,弄了半天也打不开。
东芹无奈地回头,陆拓在后面笑得腰都弯了下来。
「你的门……很特别。」
她说着,「能帮我开一下吗?」
陆拓走过去,用手指勾起她的一绺长发,放去鼻端轻轻一嗅,低声道:「如
果我说不呢?」
东芹望着他深邃的眼,那一个瞬间,仿佛迷雾笼罩,除了他之外,她再看不
见任何东西。